当前位置:首页 > 公司介绍 > 正文

张府专供酒

如果再相遇,

我想我会记得你

《刚好遇见你》由@灯火阑珊 推荐

  一

  朝堂之上我与夜舜政见不合,气氛剑拔弩张。都只是为了丞相改革弊制一事,我保丞相一党无虞,夜舜站于苏老一侧与我大唱反调 。明里暗里说我做事欠考虑,改制一事涉及新朝根基,恐百姓恐慌,适得其反。多此一举,夜舜做事向来如此优柔寡断,我在心里冷笑。“ 寐央大人,老夫定当一力保此事顺利进行。”丞相抱拳向我点头,经过夜舜身侧时,鼻间有意无意重重哼出一声,广袖一抛,头也不回走下白玉阶梯。

  夜舜静静立于白玉石阶上,迎风独立,脸色一如往常。

  “寐央,莱月在家亲手做了两碟小菜,我备了你最爱喝的人间一梦。”朝中谁人不知,寐央是个酒痴,千杯不醉,夜舜这一说,我心微动,咽了咽口中唾沫道:“寐央嘴可是很刁的。”

  “百年一坛,酒仙秘制,齿颊留香。”他对着我笑。他这一笑,我就心暖,不由自主地点头。我与夜舜师出一门。昔时我年纪最小,捣蛋添乱那是家常便饭。每次一犯错,受戒律处罚面壁思过,次次都是他护着我代我受罚。我不忍连累他,却没有胆量承认错误,只得对着他哇哇大哭。反倒是他对着我笑,安慰我,替我遮风挡雨。

  物是人非,如今我长大了,再不会哭,天大的事也可以自己扛着。情分日益浅薄,不似幼年亲密,更何况他身边早有佳人为伴。

  明黄病榻上的夏帝神情枯槁,一脸倦容,双目假寐。我跪地深深伏拜,以头叩首于冰冷的地面上,竭尽全力思索着药方。

  “御史大夫夜舜觐见。”内侍尖利的嗓音细细拉长。

  “宣。”夏帝缓缓睁开眼,眉目间不怒自威,帝王气魄展露无疑。见势我起身悄悄退至一侧。夜舜走进门时,目光及我之处瞬时收紧,随即不动声色撩袍下跪,退至另外一侧。

  “夜卿与寐央同属天山一派,自是情谊深厚,孤愿两位爱卿同心协力早日找出方法, 治孤顽疾。”头顶上夏帝的语句盘旋不散。

  我沉默,夜舜也沉默,二人缄默不语。君上之心向来不得多加揣测,夏帝少年经同胞兄弟叛离,身边人陷害,猜忌心已根深蒂固,如今年老,更是严重。我和夜舜两两相望一眼,不约而同横跨两步上前道:“微臣遵旨。”

  “苏姑娘你的生辰八字可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时?”今日是花灯节,到处张灯结彩,遍地笑语盈盈。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老远我就看到苏莱月挽着夜舜的手煞是小鸟依人地朝我这个方向一步步靠近。

  “ 寐央大人何意?”苏莱月笑得温良。我输人不输阵,也笑着抬头看看漫天烟火,竭力从脑海中忽视那十指相扣的手。

  早朝过后,骠骑将军硬是拉我为他新造的府第卜凶吉,跟在我罗盘后紧张兮兮地问,家宅安宁否?官运顺通否?

  “只要不是至阴命格,保你一生无虞。”听得腻烦,我冷冷回抛一句。“何为至阴命格?还请寐央大人指教?”

  “至阴命格乃辰年辰月辰日辰时出生,命中带双龙之人,大吉大凶是也。百年难见其一。”我心不在焉的解释,却不料听到他一人自言自语嘀咕,“苏家小女仿佛恰似此命格。”

  平地一声雷,炸得我脑海嗡嗡做响。心心念念想找的人近在咫尺,我却只感受到莫大的愚弄。

  良宵佳节,二八年华的少女个个春心萌动,苏莱月虽是有了意中人,心思却不安分,注意力全转移到不远处五彩斑斓的花灯上。许是觉察到身边人的心思,夜舜放开她的手,目光宠溺道:“ 去买个心仪的花灯。”

  苏莱月微微向我屈膝作揖,往京都颇负盛名的锦绣坊走去。待伊人倩影渐行渐远,夜舜开口轻唤道:“寐央?”我倒也不搭理,自顾自拿起铺列上摆放的鸳鸯玉簪道:“你早就知道,苏莱月有至阴命格,却迟迟不说。”

  “师兄,你好糊涂。”衣袖一甩,落一地玉饰,我失望至极径直离开。三年前,素有清廉之名御史大人夜燊离世,一纸家书,师兄下山从仕,子承父业;三年后,我奉师父之命为夏帝治疗顽疾,辅以玄黄之术。夏帝早年英勇伐战,开大庆一方国土,只可惜,留满身伤痛。杀孽太多,日日梦魇缠身,寝夜难安。久而久之,竟是药石罔效,除非寻来阴命格之人,剜其玲珑心为药引。

  下山那日,师父千叮万嘱,夏帝命数未尽,定要全力护他周全。西疆蛮族虎视眈眈,各路藩王拥兵自重,夏帝一亡,国将不国,届时生灵涂炭,一发不可收拾。师父一辈子未预言失误过,夏帝病痛缠身之事朝野皆知,夜舜身为一品大员理应尽忠职守。他不该如此,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烟火升腾,五光十色,绚丽多姿,欢呼声声齐天。他的眼睛里只有不远处巧笑倩兮,挑选花灯的伊人,目光浓烈多情,步步紧随。

  二

  “大人与夫人美貌不相上下,何苦自谦,奴婢觉得,似乎更有一份相似之处呢。”下人嚼舌根时被我听见,心下不由一动。

  可往后的日子里,却发现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那么多的恩爱缱绻,从来就容不下一个我,她起舞,他微笑;她作画,他研磨;好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我默默站在一侧驻足,顿感惆怅。

  “夫君常常提起寐央大人。”月色皎洁,静夜可闻虫鸣啾啾,苏莱月今日着一身蓝色广袖曳地流云裙,梳着妇人发髻,亲手做了几道小菜摆放上桌。

  “他时常讲我坏话?”许是月色太过朦胧,我有点醉了,昏昏沉沉口齿不清地问。

  “寐央大人多虑。”苏莱月抿嘴浅浅一笑道,“是讲你们共同的坏话,夫君每每讲起寐央大人,脸上的笑意让莱月都忍不住嫉妒。”她这一笑,又喝了酒,双腮染上两抹红晕,赛过四月桃花,灼灼其华。我抬头看了看夜舜,他却目光躲闪,转过头望向了苏莱月,挑开了话题。

  “我初见莱月时,她扮作男儿郎,阳春三月, 皮肤粉腻如雪,撞到我时羞红了脸,俏生生的模样,和你幼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令我此生难忘。我活上那么多年岁,她眼眸闪动的刹那,只在那一刻觉得不枉一世。”

  “寐央,你不懂。”他狡黠一笑,像幼时那般。

  寐央,你不懂。清冽的嗓音,花瓣簌簌飘零肩头,我举起酒杯一仰而尽。一点一点灼烧在喉,怕是三年都没这样畅快淋漓地喝过酒了。我隐隐约约想起天山上少年为我簪花的画面,两人嬉笑打闹的画面,耐不住苦笑。

  “不懂吗?”我反问,吐完最后一个字,头一歪,便醉醺醺倒在了石桌上。

  师父常说,做我们这一行,测天命,预祸福,切记一点,万不可与天斗。彼时我黄发垂髫,口无遮拦地踮起脚尖,凑到师父面前指着那块大红锦锻招牌,人定胜天这四字甚是醒目,不怕死的问道,这是何意?师父的老脸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不改宗师本色道,“ 世人皆愚昧,妄想改天换命,殊不知,命由天定。”

  夏帝身子日益消瘦,七窍玲珑心势在必得。昨日夏帝抱病上早朝时,脸上阴霾遍布。听说是以丞相为首的一帮大臣一人参了夜舜一本,说什么办事不利,以权谋私,甚至是因时常身体不适未上早朝被扣上藐视君王之罪。诡谲如云的朝堂,夜舜一瞬从天之骄子坠到深渊。

  “寐央,你与夜舜同门一场,这件事交于你去做。”夏帝轻揉眉心,被几个内侍小心翼翼的搀扶回宫。夏帝猜忌心一如既往的重,早在一开始就安排暗卫在我身侧。苏莱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事夏帝已然知晓,昨夜御书房密谈,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师兄。”我像幼年相伴时那般轻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苏莱月可以有第二个,可大庆只有一个,你当真要弃天下于不顾?固执己见,你御史府上上下下六十几条人命与天山一派存亡,你都无动于衷吗?”

  “你不懂。”他依旧是这句话。

  我有些气结,声色俱厉道:“君命不可违。”他站在那与我静静对峙,咫尺天涯,我竟第一次觉着丝丝无可奈何的感觉。

  “夜舜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先父清正廉明之德,万不可一朝尽丧于夜舜不孝子之手。”他目光坦然,随即又自嘲一笑道,“可夜舜愿担着千古骂名,只盼寐央看在你我自幼情分亲厚的份上,保我满门平安。 多谢。”夜舜语气平静,无半点波澜起伏。不知为何,我听到最后两个字,心咯噔一下,猛的下垂,眼皮往上跳动两下,不祥之感劈天盖地袭来。

  三

  待我终于明白不祥之感从何处来时,似乎已经太迟。夜舜进天山有一段渊源,夜老与师父曾是至交。夜舜幼年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好几次差点夭折。师父用本门至宝肆龛玉来为他续命,肆龛玉与七窍玲珑心有异曲同工之效,药到病除。活生生为他吊着一口气 。

  师父曾说,玉在人在,玉毁人亡。夏帝昨夜深夜提审夜舜,夜舜俯首跪拜于地,自请舍玉保苏莱月一命。闻此言时,夏帝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立于一旁,倒抽一口凉气,手心紧紧握成一团,任凭指甲尖利寸寸嵌入皮肉。夏帝不是商纣,夜舜要保,七窍玲珑心要拿。夏帝的意思不言而喻。逃?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涯海角,纵他们两人可海阔天空,难保夏帝天子之威不会迁怒到苏夜两家。

  夏帝最后将此事全权交由我处置。寐央自选,不过四字,却像是千斤重担再难卸下。夜舜留待罪之名,软禁于御史府,不杀不放,只待三个月后我做最后的决策。

  宫中司天监夜观天象,三日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是最佳施法时期。夏帝病情日益严重,昨日早朝期间,眼一黑,晕倒在金銮殿之上。满朝喧哗,金銮殿瞬时乱成一团。所有的一切只昭示一点,我握紧了手,尖利指甲寸寸嵌入掌心,我已无路可退。

  “寐央他日必可成大庆一方霸业,佑四海升平,而我这一世,从来都不如你。”夜舜的语气不无遗憾,可又颇有些洋洋自得道:“惟一值得庆幸得是,我从未曾后悔分毫。”

  后山杜鹃,是夜舜亲手所栽。他穿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却丝毫不掩其丰神俊朗。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播种施肥浇水,动作一气呵成。他站着原地叉腰不语,专心致志栽种杜鹃。

  “为什么想种杜鹃?”我问。

  “因为我最爱的人喜欢杜鹃。”我一愣,原来苏莱月也喜欢杜鹃。或许是见我的神情不快活,师兄像幼时那般伸出手想要拍拍我的肩膀,半响,却还是将手缩回,无力垂落。

  “我记起我们幼年一起瞒着师父喝酒的情景,那是我此生最为快活的时光。”他忽然开了口,说至此时,脸上更是破天荒出现几分暖意,笑容清淡,话语絮絮叨叨的多了起来,“你和二师弟永远都是最不让我省心的那个。”

  二师弟吗?想起这个名字,我们默契的相视而笑。那年山上练剑,二师弟偷偷把我拉到一侧,神秘兮兮地送我后山刚摘的紫鸢,我刚想出口拒绝,未料这个场景被师兄发现,一把夺过那紫鸢老气横秋道:“如此品位,以本师兄之见,要送就送杜鹃。”

  “为何?”

  “因为师兄我喜欢杜鹃,所以师妹也得喜欢杜鹃。”

  翌日清晨,我的房间床头就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杜鹃花。我忙不迭地从窗台眺望,两丈高的高度,师兄瘸着脚一晃一晃地从我房门口跑过。练功的时候我心领神会地带上了一朵杜鹃花,因此二师弟幽幽怨怨地望了我一整天,从此断了和我的师姐弟情分。

  所以他喜欢杜鹃,苏莱月也就喜欢上了杜鹃,想至此时,我越发心里难受,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来年春日,这里将会是一片汪洋花海。”他目光深邃,静静出神,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她如果来了,你告诉她,这片花海是她的,单单…属于她一人的,我死后,亦请将我葬在这杜鹃花下,好让我可以离她近一点。”

  他眼中的深情看的我想哭,可他似乎忘了,这杜鹃花啊,有一个人也最先爱过。

  四

  翌日清晨,天空青砖白瓦的素,刚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缠绵不已。苏莱月素衣白袜,撑着一把十二骨竹制油伞,一如我预想之中的出现在我面前。师兄一直说,寐央,你不懂,也许我是不懂,可只要他一句话,我愿至死相随。

  八岁那年,我因贪玩砸碎了师父的宝贝琉璃九龙锦绣杯,师父教徒以严厉为名,罚我每日白天跪在门口。我没有显赫的家世,师兄师姐素来不与我交好,个个下了早课手挽着手离开,日头毒辣,我独自跪在地面,小小的屈辱在心中一点一点蔓延。他就踩着一朵五彩云款款而来,默不作声地陪我左右,不离不弃。那一瞬,我知道,他就在我心底扎了根,发了芽。

  九岁那年,他被师父狠抽一顿,因为跑下山为在病中的我买糖葫芦;十岁那年,他陪着我一起逃课,陪我一起被师父关禁闭……

  只是一个苏莱月,只是一个……爱他不及我,面若芙蓉,心如毒蝎的女人。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怎能不恨?

  “你都知道了?”她看着我,惊慌的神色一闪而逝。苏莱月这个人颇有心计 ,一开始的虚情假意,一颗七窍玲珑心让她挑选夫君都格外用心。夜舜下山后,她自第一眼无意见到肆龛玉时,就为自己留好退路,我的出现,夏帝的病重,更是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步步为局,将所有人都往她的局里带。

  夏帝如何知道肆龛玉一事?当今天下除我与师父外,再没有第三人知道,除非是夜舜的枕边人。起初我并不确定,就在昨夜,丞相被我灌醉之后一五一十地说出,一封告密信从天而降。连夜从刑部偷出,字体特有的娟秀,分明与苏莱月的笔迹相差无几。

  啪,重重的一巴掌,屏风后有轻微的悉悉索索声音响起,苏莱月捂住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我步步紧逼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暗地通过骠骑将军透露于我你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时出生,命中带双龙之人,先发制人引我与夜舜反目。你看我犹豫不决,通知以丞相为首的一帮大臣向夏帝告密,丞相一党为保夏帝周全必会向我施压,你硬逼我陷入两难境地。”我低估了她,也太心急保住夜舜的性命,才让她有机可乘。

  “你深知夜舜为人,爱你之深,爱你之重,只要事情一旦捅破,以夜舜的性情,必会甘愿为你牺牲。苏莱月,你够聪明,可你配说你爱他吗?他以真心待你,你却步步算计,算计到他为你赔情赔命赔心。”我上前一步紧紧捏紧她的手腕,恨不能捏死她为止。

  半响,惊慌的情绪从她脸上缓缓停滞,转而便是绝望和冷冷的目光,她看着我道:“寐央,你真的以为他爱我吗?”

  我愣住,呆呆的望向苏莱月。

  “寐寐,应该是你的小名吧?你可知午夜梦回他每每叫的是你的小名?”苏莱月冷笑道,“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爱的一直是你啊,寐央大人。”

  我呆若木石。

  苏莱月此刻已经疯了,她道:“既然如此,我们三个人就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一个也别想快活。”师兄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他微笑着,目光专注地盯着我,霎那,我读懂了他眼中那些未完的情绪,我的泪水,就那么,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一夕之间,京都大变,御史府树倒猢狲散,夜舜下落不明,京都第一美人苏莱月以休妻之名和离回家的小道消息传得街尾巷知。此时师兄牵着我的手,布衣便服走过寻常百姓家,他掌心的温度很暖很暖,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紫鸢很漂亮的,相公可以买一束送给娘子。”买花的老人家看向我和师兄。师兄看着我,坏笑道:“娘子,你喜欢紫鸢吗?”

  我一愣,看住他极力憋笑的场景,转头对老人家严肃道,“老人家,给我来一车紫鸢,我相公说了,他喜欢紫鸢,做娘子的也得喜欢紫鸢。”

  我们相视一望,随即狠掐了对方的手心,在老人家震惊的目光中往后山上种满杜鹃花的方向小跑而去,牵着手像幼时那般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那日在苏莱月的疯狂中,师兄终于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他终于像幼时那般毫无负担的摸上了我的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我说:“寐寐,那么请原谅我,原谅我一直偷偷地爱着你。”

  我全身颤抖着,等了那么久的岁月,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快乐,原来我含辛茹苦爱着的人,他一直也在默默地守护着我们的爱情,那一刻,我们终于抛开一切,在苏莱月嫉妒怨恨的目光中紧紧相拥。

  “寐寐,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一起吧。”短短数语,昭告我们的爱情终于得见于天下。“好。”我笑了开来,那么,就在一起吧,先不管家国天下,先不问万民苍生,我们在一起,相守多少时光便是多少时光,就算下一瞬我们其中一人会死去,也不要紧,所求不多的是,仅仅是我们在一起。

  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今夜是我和师兄的大婚,他在满山的杜鹃中,笑意盈盈地跪下来,用杜鹃花做了一个别致的花环,轻轻带在了我的头上。

  他说:“寐央,你愿意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吗?”怎么会不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我站在杜鹃花海中捂着嘴喜极而泣。

  无八抬大轿,无凤冠霞帔,无明珠宝玉作聘,可有什么关系,有这天地为凭,满山杜鹃花做我们爱情的见证者,于我而言,已然足够。

  没了肆龛玉的师兄身子很弱,可他还是打起精神,苍白着脸,牵着我的手,对着我轻轻在额头落下一个吻,浅浅的,带着暖意和湿热,我的脸一下红地发烫。

  他抬起手想触摸我的脸,可刚要触及,他便重重地,在我眼前迅速地倒在冰凉地面之上。 醒来之时,师兄看见红着眼睛的我静静坐在床前。

  “对不起。”他满怀歉意。

  “师兄,你知道吗?你说你爱我的时候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今生做你的新娘亦是寐央的最大心愿,如今心愿实现了,那么,我也没有任何遗憾了。师兄,不,相公,谢谢你,曾允许我偷偷喜欢过你这么多年。”

  我看着师兄,有泪珠从眼眶滴落,滴在他的手背。他艰难地直起身。伸出手想要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我看着他,在他的手离我仅有一寸距离时,我忽然开口,嘴唇轻启道:“对不起。”

  待他觉得不对劲时,啪,我已经趁他不备狠狠往他后背重重一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眶忽地睁大,漆黑的眼眶里有泪滴落,伸出手,艰难的开口道:“寐央,求求你,不要。”

  我别过头,不敢望向他的眼睛,终于,他无力地,软软地瘫倒在我的怀里。我静静看着他皱着眉头的模样,想要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悲伤。然后我小心翼翼的搀扶起他的身子,送他出去。

  原谅我,对不起,原谅我,我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到你离我而去,师兄,我知道你醒来之后一定会怨我,甚至是恨我,可还是对不起。

  脑海里缓缓浮现起师父的最后半句预言,他忧心忡忡地说“寐央,夜舜恐怕难逃此劫。”我是不信的,我总是在劝师兄,我一直谨遵师训人定不能胜天,可我知道,予我而言,或许一直以来我都是最不信命的人。自八岁那年开始,我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也惟有他。

  夏帝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我和师兄大婚的消息,大婚前夕偷偷派人将我带到王宫,他看着我道:“寐央,你此举让寡人如何相信你?”

  夏帝生性多疑,不可能有立场相信我会亲手牺牲自己的丈夫,可我早就料到这点,我跪在大殿之中,半响,开口道:“微臣定会让君上相信。”

  而夏帝放我走,婚礼得以如期举行的代价是我偷了本门的禁术,禁术由本门法术高强的女弟子以身为蛊,利用本门掌门之宝二者相合,在月圆之夜施法,受这世间最为巨大的疼痛,以命抵命。事成之后,夏帝允诺会将肆龛玉交还师兄。

  夏帝问:“寐央,值得吗?”我笑了笑,泪从眼眶滑落,缓缓道:“值得,哪怕天下人都认为不值得,只要我爱他,那么这份爱便是长存。”

  六

  “昔时我不习玄黄之术,只因觉得倘若护不了心中挚爱,那么就算通天盖地的本领与我又有何干系?”可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护不了你。杜鹃红如血,烈如焰,生生灼伤了夜舜的眼睛。铺天盖地的红,与天际晚霞交相辉映,蔓延到远方,在这里倾尽一生数之不尽的深情。

  师父早年为他和寐央算过一卦,命理显示,二人终将有缘不可相守,命露死结,强行在一起的话,必有一人应劫,他没的选,当夜收拾了行囊离开,大雨磅礴之夜,他又何尝不知寐央在自己身后无声地,颤抖地,哭地再无生机。

  可他没办法啊,为了绝自己和寐央的心思,匆匆订了一门婚事。只是,世事弄人,到头终究逃不掉。苏莱月曾经来找过自己,可自己却选择避而不见,情意了,恩义断,他不再欠她了。他何尝不知道苏莱月所做的事,可他心甘情愿,又或者说是有什么好在意的。

  因为想要师父预言永不实现,只有自己离开,他才能确保不会情不自禁地带走寐央,寐央也便可一生平安喜乐,三人之中,他也该死,既欠苏莱月一份真心,又欠寐央一份回报。

  他不够勇敢,一直只是默默地在守护自己真正深爱的姑娘,明明知道只要迈出一步,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意,说出自己想爱而不敢爱的懦弱。那么,是不是此刻就不会如此撕心裂肺的难过,永无止境的悔恨?

  “你与寐央啊,一样的死心眼,一样的固执,她用本门禁术牺牲自己救你一命,而你又...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硬逼你下山。”醒来的第一眼,师父如是说。是啊,早知如此,去他的命理定数,管世道如何,相守一时是一时。

  “寐央你最爱杜鹃,我记得的,一直记得。”一人站在烂漫花海中,他喃喃自语。我一直记得自己心爱之人最爱杜鹃,所以种了这漫山遍野的杜鹃。只是我的寐央你从来就不知道,我心爱的姑娘,是你,一直都只是你。

  风起,如墨青丝在身后吹起,俊美的男子在杜鹃花海中细细哽咽,红了眼眶,如雕塑般望向无边花海,宛如守护伊人,天荒地老可到。

  七

  大庆四年秋,年轻的宰铺殚精竭虑而亡,夏帝命百官为其送其灵柩。

  在众人齐齐哀痛声中,只有年老的家仆记得,自家主子临走之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终于要见到你了,寐央。”安然辞世。

  后山,杜鹃,灼灼其华。

  作者:长玉木

  来源:《三生三世》2015年4期

  恋恋国风

  琅琅古意,起国风之势

  读者QQ群:371408795

  知微|华裳|雅意|琳琅|惊鸿

相关文章:

发表评论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交流您的观点。